第214章 十五（1 / 1）
终于，十五月圆之夜来临。
天空无星无月，浓重的乌云低低压着，空气黏腻潮湿，酝酿着一场暴雨。
子时刚过，易子川与秦苍已换了装束。
两人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头戴宽檐斗笠，脸上沾了刻意抹上的煤灰，腰背微躬，俨然是常年奔波劳碌的底层脚夫模样。
唯有易子川那双掩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在黑暗中捕捉着一切异动。
他们避开官道，沿着荒草丛生的小径，悄无声息地潜向十里琅珰，昔日的大雾在此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离得近了，一股混杂着腐烂草木和劣质熏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夜枭偶尔发出的凄厉鸣叫，更添阴森。远处，几点微弱的、仿佛鬼火般的灯笼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王爷，有暗哨。”秦苍压低声音，示意前方几处看似破败的茶亭后，有人影晃动。
易子川微微颔首，打了个手势。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利用地形和阴影，极其缓慢而精准地移动，绕开了几处明暗哨卡，终于抵达了那片灯笼光晕笼罩的边缘地带。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秦苍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茶山上的悬崖峭壁。
这分明是一个依托着天然山洞和岩石堆砌而藏匿于大雾之中地下集市入口！
洞口处仅容两人并行，被几块刻着诡异符咒的巨石遮掩着，再加上平日里浓雾环绕，若非靠近，极难发现。
而上次凭空消失的吊桥如今正连接者两座山脉，只要经过这座以铁链造铸的吊桥，便能够直接进入那处诡异的洞口。
秦苍满脸震惊的看向易子川。
“我们走！”易子川沉了沉脸，随后压低帽檐，快步经过吊桥，走到洞口前。
洞口上方悬挂着几盏惨白的人皮灯笼，灯笼上绘着扭曲的鬼脸，在风中轻轻摇晃，映照着洞口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人影。
这些人大多如他们一般乔装改扮，帽檐压得极低，步履匆匆，彼此间毫无交流，只有低沉的，如同暗号般的简短话语偶尔响起。
“新茶到了么？”
“老地方，验货。”
“南边的‘青蚨’要多少？”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紧张和贪婪的气息。
易子川和秦苍混在几个同样打扮的“脚夫”身后，学着他们的样子，低头敛目，向洞口走去。
洞口站着两个身材异常魁梧、脸上带着可怖刀疤的守卫，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入的人。
“站住！”一个守卫伸出粗壮的胳膊拦住他们，声音嘶哑，“哪来的？面生得很。”
秦苍立刻上前半步，佝偻着背，用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官话赔笑道：“两位大哥，小的们是北边来的，听说这边十五有‘好茶’出，想来碰碰运气，寻点稀罕物什回去换口饭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隐蔽地将一小块沉甸甸的碎银塞进守卫手心。
守卫掂了掂银子，冰冷的目光在易子川和秦苍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易子川身上停留了许久。
易子川始终低着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沾着灰土的下颌线，看起来木讷而疲惫。
但他的脊背线条在粗布衣衫下依旧挺直，隐隐透出一种与装扮不符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虽然怪异，但是他们也见多了来这里做买卖的有钱人，毕竟，那些个达官显贵，难免4会出几个变态，有些非人的爱好！
“进去吧！管好眼睛和嘴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否则……”守卫最终挪开了手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凶光毕露。
“是是是，多谢大哥提点！”秦苍连声应着，拉着易子川快步走入洞口。
洞内远比想象中开阔，仿佛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被人工开凿、拓宽。
无数盏人皮灯笼高低错落地悬挂着，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影幢幢，狭窄的通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却无寻常集市的喧闹叫卖。
摊主大多沉默地坐在阴影里，面前铺着肮脏的油布，上面摆放的东西令人心惊肉跳。
沾着暗红血渍的前朝兵器，带着女子面皮的人皮偶，装在琉璃瓶里蠕动的毒虫，甚至还有几笼子满脸惊恐和绝望的孩童和少女！
买家们如同游魂般在摊位间穿梭，交易在极低的气音和简单的手势中迅速完成。
这一切的一切，都触目惊心！
秦苍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呼吸不受控制的加重，藏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
易子川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的秦苍立刻清醒过来，他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将所见的一切牢牢刻入脑海。
就在两人确定已经找到传说中的鬼市，准备离去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空荡的笑声。
秦苍警觉的回头，却发现，不远处的高台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他的身侧站着两个气息沉，眼神锐利的护卫，显然是高手！
老者身前空无一物，但不断有人上前，恭敬地递上一个小巧的锦囊或木盒，然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老者有时会微微点头，示意护卫收下；有时则眼皮都不抬一下，来人便只能悻悻退走。
“是那一日茶亭里的人！”秦苍用几不可闻的气音说道。
易子川点点头，这老者看似风烛残年，但身边那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就足以证明，他绝非等闲。
他示意秦苍留在原地，自己则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低了斗笠，朝着那木台走去。
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走到台前，并未立刻拿出任何东西，只是微微躬身，用刻意改变的沙哑嗓音道：“老丈安好，久闻‘新茶’名贵，特来求购。”
一直闭目的老者，眼皮缓缓掀开了一道缝隙。
那是一双异常清亮、锐利得如同寒潭深水的眼睛，与他枯槁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