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事之举(1 / 1)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刚漫过宫墙,尚未驱散庭院里的凉意,安陵容便在睡梦中被轻柔的声音唤醒:“小主,该起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宝鹃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备好的洗漱用具小心端到床边。
安陵容悠悠转醒时,昨夜侍寝的片段已如浸了水的墨迹,在心头晕染开来。她前世将皇上的喜好揣摩得通透,可今生毕竟是初承恩泽,若显得太过熟稔反倒落了下乘,便刻意收敛了那份了然,只作小女儿家的羞怯与懵懂。不过是几句软语、几分娇憨的小意试探,便已挠得皇上心尖发痒。是以晨起被抬出时,皇上还特意唤住太监,沉声叮嘱“仔细着些”——这一句关切,便是对她昨夜“恰到好处”的最好佐证。
思付中宝娟替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安陵容当即带着宝娟赶往景仁宫。宫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嫔妃,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见她走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或羡慕、或嫉妒、或带着不屑,安陵容却仿若未觉,只微微颔首致意,便安静站在一旁等候。
片刻后,殿内宫女高声宣唱:“皇后娘娘懿旨,众小主觐见——”安陵容随着人群鱼贯而入,众人请安的声音恭谨整齐:“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
众人落座,殿中唯有安陵容还站着,按例她还需单独行大礼,聆听训诫。安陵容依着规制,敛衽、屈膝、叩首,每一步皆恭谨周正,分毫不差。皇后见她这般懂礼知矩,眸中掠过一丝赞许,当即抬手示意宝娟:“快扶你家小主坐下。”语气温和了几分,缓声道:“不必拘着这些虚礼,你昨夜才承了恩宠,身子乏,该多歇歇才是。”
齐妃见状,忙抢在前头凑趣,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娘娘就是心善,最是体恤咱们后宫姐妹!瞧瞧这刚侍寝的新人,娘娘连片刻累着她都舍不得,这份慈爱,真是让咱们心里暖烘烘的。”
剪秋端着赏赐上前,玉盏轻搁在安陵容面前,语气似祝福又似提点:“恭喜小主。这是娘娘一早便备下的赏物,昨儿娘娘向皇上提及小主时,便知小主定能得皇上青眼。”
安陵容心头猛地一凛——剪秋这话哪是贺喜,分明是替皇后递来的话:她能承宠,全赖皇后在皇上面前“美言”。皇后此举绝非善意,不过是想借这“恩”捆住她,将她收为麾下棋子,供其驱策罢了。
可她面上半点波澜未起,转瞬便漾开一层惊喜掺着惶然的笑意,眼尾轻垂,再次盈盈屈膝叩拜,连声音都裹着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恳切:“臣妾谢娘娘垂爱记挂,往后定当尽心侍奉皇上,更会勤谨恭顺地伴在娘娘左右,不敢有半分懈怠!”
皇后望着她那副既紧张局促、又满眼真诚的模样,眸底掠过一丝满意,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你不必如此拘谨,体恤宫中姐妹、为皇上安抚内闱,本就是本宫的责任。”
话音刚落,一旁的华妃便斜睨着眼开口,语调拖得又轻又长,裹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讥诮:“这后宫里,多少人踮着脚盼皇上垂眸,连面都难见上一回。安答应倒是好福气,有皇后娘娘这般‘眷顾’着,想见皇上,倒比旁人省了不知多少周折,轻松得很呐。”
安陵容脸上堆着恭顺的笑,声音柔缓却字字清晰:“皇后娘娘如此体恤后宫姐妹,想来往日里,定也常在皇上面前提及娘娘的贤淑,才让皇上这般惦念翊坤宫,时常去娘娘宫中呢。”
安陵容话音刚落,殿角便有人悄悄拿起帕子捂唇,喉间溢出细碎的笑,目光还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瞟。安陵容浑然不觉自己话里的不妥,只眨着困惑的眼,茫然扫过偷笑的人,小声嘀咕般嗫嚅:“都有笑什么?臣妾说的不对吗?”
皇后见状,先抬手虚按示意殿内收声,随即唇角弯起一抹温和弧度,看向安陵容时眼底漾着浅淡赞许:“你倒是心直口快,说的也没错。华妃贤淑,本宫往日同皇上论及后宫诸事,提及她的妥当周全,总忍不住赞不绝口——每每这时,皇上听了,自然也会对她多几分眷顾。
华妃坐在一旁,听皇后这话,端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银红色的丹蔻死死掐进掌心,连带着指腹都泛了红。她面上强扯出一抹笑意,眼底却淬着冷意,狠狠剜了眼安陵容,又碍于皇后在场,只能将那股翻涌的怒气咽回去,只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皇后娘娘说的是,倒是劳娘娘记挂了。”
安陵容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小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唇齿,恰好将嘴角那丝未及掩饰的得意轻轻压了下去,放下茶盏时,脸上已重归温顺的模样。
出门时,沈眉庄脚步稍顿,担忧地对安陵容说道:“你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怕是已经得罪华妃了——夏冬春的下场,你忘了?”
安陵容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华妃轿辇,指尖攥了攥帕角,轻声却坚定:“是我冲动了。可她那般出言讥讽,我若一味忍气吞声,她只会觉得我好欺负,往后的刁难只会更多。”
沈眉庄闻言轻轻点头,眉宇间仍存忧色:“你说的是,太过软弱确实不行。但也别太针锋相对,华妃的手段,你我都是清楚的。”
安陵容垂眸应下:“我晓得了,往后会多留意分寸。”
沈眉庄拍了拍她的手,语气缓和几分:“快回去吧,内务府的赏赐该送过去了,这会儿怕是正等着人呢。”
接过内务府送来的赏赐,安陵容片刻未歇,当即让人从新鲜蔬果里拣了最水灵的两篮,分别送去沈眉庄与甄嬛宫中;又挑了一对手工精巧的银鎏金镯子,吩咐人给富察贵人送去——虽无深交,也需略尽礼数。
待这些应酬琐事一一处置妥当,她才终于得空,疲惫地歪倒在榻上。静下来细想,只觉沈眉庄的话句句在理:今日确实太过冲动,若因那几句辩驳,让华妃真将她视作皇后一党,往后在这宫里,怕是要落得腹背受敌的境地,那才是真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