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禁地诱惑,魏无羡险触禁忌(1 / 1)
魏无羡的手指还贴在岩壁上,那股冷意不是山间石缝该有的清寒,是带着陈旧土腥气的凉,像浸过千年冰泉,顺着指尖往小臂爬,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麻。他没立刻收回手,反而用指甲尖轻轻刮了下石面——“吱呀”一声轻响在空荡的通道里荡开,留下一道浅白划痕,划痕边缘还粘着点灰黑色的碎屑,捻在指尖搓了搓,竟有点像干涸的血痂。
这地方不对劲。越往通道深处走,空气越沉,像是被灌了铅,压得人胸口发闷。他低头瞥了眼袖口,那支用来标记路线的炭笔还别在布扣上,笔杆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刚才左眼跳得厉害,像是有针在眼皮里扎,现在倒安静了,可心口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却越来越重,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他忽然想起神行者收他为徒那天说的话。当时他蹲在桃树下,手里把玩着神行者给的残玉,随口问“守心诀到底能防什么”,神行者正给桃树剪枝,剪子“咔嚓”一声剪断枯枝,慢悠悠道:“防外力是末,防自己走偏才是本。”那时候他只当是老头说教,左耳进右耳出,现在指尖触着冰冷的岩壁,才忽然品出点意思来——这“走偏”,原来不是指走错路。
魏无羡闭了闭眼,刻意放慢呼吸,让胸腔里的躁动平复些。再睁眼时,前方的通道竟悄无声息变了模样。
原本每隔几步就该挂着符灯的石龛全空着,龛壁上还留着灯座灼烧的黑痕,像是被人强行摘走了。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圈残破的石环,半埋在松土里,石环上刻着模糊的符文,笔画扭曲,像是被人生生掰开过——裂口处参差不齐,还嵌着点暗褐色的东西,凑近闻了闻,是淡淡的腐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裂缝。就在触到石环的瞬间,掌心突然一热,怀里的残玉像是被点燃了,贴着皮肤的位置传来一阵灼烫,不是火烧的疼,是往里渗的热,顺着血管往心口窜。魏无羡猛地缩手,指尖还留着石环的凉意,可胸口的热却越来越盛,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不对劲。”他低声骂了句,赶紧把残玉从怀里掏出来——玉面本该是温润的乳白色,此刻竟泛着淡淡的金纹,纹路像活的,在玉上慢慢游走。他不敢再碰,飞快塞进内衫,让布料隔着点温度,“这里不能久留。”
他刚站起身,准备原路返回,脚下的地面突然轻轻颤了一下。不是地震那样的剧烈晃动,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低震,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身,震得松土簌簌往下掉。紧接着,左眼又开始发热,这次不是刺痛,是一种拉扯感,像有人在他脑子里点了盏灯,暖融融的光往某个方向引,连带着双脚都开始发麻,像是要自己动起来。
“别搞我。”魏无羡咬牙,往后退了半步,可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挣都挪不开。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道从左眼往外散,顺着视线往通道深处勾,勾得他心里发慌,却又有点莫名的熟悉——像小时候在乱葬岗,阴虎符对怨气的感应,又比那更温柔,更勾人。
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了一瞬,像是蒙了层雾。等雾散了,他已经站在一片荒原上。天是暗红的,像被血染过,风里卷着灰,刮在脸上有点疼,嘴里满是土腥味。远处的半空悬着一扇门,青铜铸的,门板上刻着缠绕的纹路,细看竟是无数只手交叠在一起,指缝间缠着黑雾,雾里隐约有影子在动,像是在敲门。
魏无羡低头看自己的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断笛——笛身是黑檀木的,裂口参差,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断口处还扎手,笛身上沾着点干涸的褐色痕迹,捻了捻,是早已凝固的血。这不是他的陈情,可握着的感觉却格外熟悉,熟悉到让他心口一紧,眼眶发涩。
“你回来了。”
声音不是从耳边来的,是直接响在脑子里的。不男不女,不高不低,像是无数人的声音叠在一起,模糊不清,却精准地落在他耳朵里。魏无羡没回头,他知道后面没人,可后背还是发僵——这声音太像乱葬岗里那些没散的怨气,却又比怨气更清晰,更像“人”话。
他想把断笛扔了,手却不听使唤,反而握得更紧。脚也开始往前走,一步,两步,每走一步,脑子里的画面就多一点。他看见火光,是温氏烧莲花坞的火,红得刺眼;听见哭声,是师姐江厌离抱着金子轩的尸体,喊他“阿羡”;还有人伸着手,温宁的手,上面还留着被烙铁烫的疤,嘴里说着“魏公子,救我”;甚至还有蓝忘机,站在雪地里,手里握着避尘,剑尖指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
“救我……阿羡……救我……”
那些声音在脑子里转圈,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魏无羡想捂耳朵,可手臂像灌了铅,怎么抬都抬不起来。他看着那些伸过来的手,心里又酸又疼,差点就想往前走,想抓住那些手——哪怕知道是假的,哪怕知道是陷阱,也想再看看那些人活着的样子。
“你本来就是这里的。”
那个声音又响了,这次更近,像是贴在他耳边说的。魏无羡感觉胸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是残玉的热,还是左眼的拉扯,他已经分不清了。左眼的金光突然不受控制地亮起来,金色的光顺着视线照在那扇青铜门上,门板上的黑雾猛地缩了缩,门缝里透出点白光,开了条细线。
就差一点。再走一步,就能推开那扇门,就能知道门后是什么,就能再看见那些人……
“唔!”魏无羡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铁锈味混着土腥味,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疼让他清醒了一瞬——神行者说过,“力可通幽,不可溺幽”,通幽是本事,溺幽就是死路。他立刻蹲下,手指在松土里飞快画圈,指尖沾着土,画得歪歪扭扭,圈里加了三道横线,不成正经的阵,却是神行者教他的“定魂阵”,简单,却能镇住心神。
刚画完,一股凉气从地面升上来,顺着指尖钻进手臂,像喝了口冰茶,瞬间压住了左眼的热。眼前的荒原晃了一下,像是水波荡漾,青铜门和黑雾都淡了点,那些伸过来的手也开始模糊。
“还没完。”魏无羡咬着牙,又在圈外补了道竖线,把自己圈在里面。手指抖得厉害,线画得弯弯曲曲,刚补完最后一笔,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啸——不是风声,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高的,低的,男的,女的,像无数根针钻进脑子里,疼得他抱住头,膝盖一软,重重跪在地上,松土里的石子硌得膝盖生疼。
“力可通幽,不可溺幽……力可通幽,不可溺幽……”
他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念,一遍又一遍。神行者教他的时候,说这话不是念给别人听的,是念给自己的,念的时候要想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现在他想着——他是魏无羡,他在禁地的通道里,他不能进那扇门,他还要找蓝忘机,还要给师姐上坟,还要……活着。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尖啸声终于小了点。魏无羡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抖,却用力一脚踩碎了刚画的阵——定魂阵能镇住他,也能困住他,现在得走。他转身就往回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背后那股拉扯感还在,像有只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往回拽,越挣越紧,勒得他脖子发疼。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看旁边,只盯着前面的黑暗——他记得来时的方向,记得石龛的位置,记得自己画的标记。直到后背“咚”地撞上一面石壁,他才停下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松了口气——这是来时的岩壁,不是幻象里的荒原。
魏无羡靠在石壁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进衣领里,凉得他一哆嗦。左眼的金光慢慢退了下去,只剩下点余温,像刚贴过暖炉。他伸手摸了摸脸,手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指尖沾着的松土都被汗浸湿了。
他低头看脚下,那圈残破的石环还在,松土里的脚印乱得很,有他刚才挣扎的痕迹。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的那段路,根本不在原来的通道里——通道是直的,可他刚才“走”的方向,是斜着往地底去的,像是踩进了某个看不见的陷阱。
魏无羡抬起手,从袖口摸出炭笔,在旁边的岩壁上用力划了一道深痕——比之前的标记都要宽,都要明显,炭末簌簌往下掉。他盯着那道痕,心里发沉:“这地方认得我。”
不是他认路,是这地方认他。那股拉扯感,那熟悉的感应,还有残玉的反应,都在说——他和这里有渊源,甚至可能……他本该属于这里。
他靠着岩壁坐下,手掌按在地上,试着用神行者教的法子感应地脉。灵气乱得一塌糊涂,不是正常的流动,是像被搅过的粥,黑色的,白色的,混在一起往通道外逃,像是怕碰到什么东西。通道深处有个漩涡,所有灵气碰到那都绕着走,连带着他的灵力都有点发怵,不敢往那边探。
“里面到底是什么……”他低声嘀咕,把残玉又掏出来看了眼。玉面的温度降了点,却还是温热的,金纹也淡了,只剩几道浅浅的印子,像刚退去的潮。他皱着眉,赶紧塞回内衫,“不能再往前了。”
可他也没走。就坐在原地,背靠着岩壁,看着通道深处的黑暗。松土里的石子硌着屁股,有点疼,却让他更清醒。体力慢慢回来,脑子里的幻象也散得差不多了,可那扇青铜门的样子还在——门板上的手,黑雾里的影子,还有那道细缝里的白光,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那门是真的。不是谁设的幻象,也不是封印自己松动,是他体内的东西——不管是左眼的金光,还是残玉,甚至是他自己的魂魄——和门里的东西,互相认出来了。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哪怕隔着门,也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魏无羡摸了摸袖中的炭笔,抽出一点,在刚才划的深痕下面,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止步。炭笔在岩壁上划得“吱呀”响,每个笔画都用力,像是在给自己发誓,也像是在警告后面可能来的人——别往前走,别碰那扇门。
写完,他没动。还是坐在原地,膝盖曲起来,胳膊搭在膝盖上,盯着通道深处的黑暗。天还没亮,通道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嗒,嗒,嗒”,慢得像在数时间。
左眼角的余光里,还能看见一点虚影——不是青铜门,是一缕淡淡的黑雾,飘在黑暗里,不动,也不靠近,就那么悬着,像在等他改变主意。魏无羡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瞟,怕它突然消失,也怕它突然扑过来。
他想起神行者收他那天,说的另一句话。当时他拿着残玉,笑着问“我能看见这些东西,是不是因为我特别厉害”,神行者没笑,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他,说:“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是因为你本就不该活着。”
那时候他还嘴硬,说“那您是不是该把我送回乱葬岗去”,神行者只是摇了摇头,说:“你回来了,就别再丢了自己。”
“别丢了自己……”魏无羡低声重复了一遍,手指抠进岩壁的石缝里,指甲盖都有点发白。他现在才懂,神行者说的“丢了自己”,不是死了,是被那些诱惑勾走,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去哪。
如果下次再控制不住呢?如果那扇门主动来找他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进去。进去了,就不是魏无羡了,就成了门里那东西的傀儡,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他动了动肩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通道里的凉气慢慢往上爬,冻得他鼻尖发红,可他没在意,只是把残玉攥得更紧——玉的温度贴着掌心,像是神行者当年的手,暖融融的,能让他定点心。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的黑暗里,那缕黑雾轻轻动了一下。不是风刮的,是它自己晃了晃,像在打招呼,又像在提醒——我还在这,你随时可以回来。
魏无羡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手指立刻攥紧残玉,指甲抠得玉面发疼。他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盯着那缕黑雾,眼神里满是警惕,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宿命般的无奈。
夜还长着,这禁地的诱惑,才刚刚开始。